如果没有《普罗米修斯》,《异形》系列就只有年的第一集是伟大作品。我不妨这么说吧:有了雷德利斯科特,《异形》就是神话,没有的话,最多算是精彩的睡前故事。
在我自己的节目里,由于担心内容比较晦涩所以删除了两大段,第一段是关于为什么是“普罗米修斯”而不是“宙斯”,第二段是关于性别中立社会的进化史。
今天我就要在不是电影的基础上,告诉你为什么《异形》如此伟大和精巧。
首先我们应该庆幸,这个电影系列是在年开始的,而且Alien这个名字是当时香港人的翻译,这个翻译非常精彩,因为“异形”不是我们内地会用的名词,可是它令人胆寒、有陌生感,完全符合片子的气质。
香港人搞翻译,有的很牛逼,例如异形和银翼杀手,有的又让人无语,例如“论尽我阿妈”。
最新的《异形:契约》刚揭晓片名的时候我就在想,为什么新船叫这名字,普罗米修斯的那种牛逼气质到哪里去了?
我必须再次强调,整个《异形》系列中,目前为止最牛逼的就是《普罗米修斯》,他达到了一种电影这种艺术很难达到的成就。
再啰嗦几句,雷德利斯科特有好几个作品都是出来之后观众不喜欢,票房和口碑一度很普通,但是好多年后才有人发现它的好。《银翼杀手》就是其中之一,当时票房惨败,只有很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个作品的重要和牛逼程度。
《普罗米修斯》也一样。甚至到了今天,《契约》的票房也很普通,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?你们这些庸俗的人,就不配看《银翼杀手》《普罗米修斯》和《契约》,你们就配看《火星救援》——那可能是斯科特拍的最无聊的电影,但是超级卖座。
继续,在《普》和《契约》这两个电影里,我在每一个片子都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,这个问题的答案并非简单的故事人物逻辑能够解释清的,至少我自己觉得越想越有趣,请大家也要超越“故事逻辑性”和“人物情感逻辑”这种简单的层面想一想:
1.《普罗米修斯》里,机器人大卫用古代印欧语问了工程师一个问题,然后立刻就被扯烂掉,剩一个脑袋。大卫问了工程师什么问题?
2.《契约》里,为什么机器人大卫要亲吻别人?他先是亲吻弟弟沃尔特,再是强吻Daniels。
在希腊神话中,我一直有个疑问,就是为什么奥林匹亚山的神们如此多故事,但是他们的前辈十二泰坦,则默默无闻?那些更加高大和苦难的神们,就在宙斯反抗之后,全部被困在最遥远、最苦难的地方(世界边缘以及地狱里面)。
我最喜欢的神,一个是阿特拉斯,一个是普罗米修斯,都是泰坦神。
1.阿特拉斯被惩罚去到世界边缘把天空撑起,被世界扛在肩膀上,不得休息,他是最疲劳和寡言的巨人神。他既没有被救,也没有被宽恕,在记载中,描述他的不过寥寥数笔,简直不合理,他还被赫拉克勒斯骗了一次。我无数次想,当他跑去金苹果园的时候,那趟小跑是多么惬意啊!
2.人们为宙斯为代表的十几个新神写了那么多诗歌和戏剧,但是其实,他们没有任何一个是爱和关怀人类的,他们基本都是站在一边看好戏的讨厌鬼,对人类并无同情,更谈不上奉献,他们无情。
在神里面,只有一个是真心怜悯人类、爱人类、甚至愿意为人类去反叛权威、最后有莫大牺牲的,他就是普罗米修斯。他当年忤逆宙斯,为人类带来智慧,看不得宙斯把人类当畜生玩弄的景象。
他不是盗火者,他是为人类带来知识并牺牲自己的人。
3.普罗米修斯的实践,是在抗拒力最大(宙斯),同时成功率极小的对象(人)上实施启蒙,他也是历史上自我发现的始祖。这是何等程度的冒险?简直要说是愚不可及了。当时普罗米修斯有没有想过:人类值得你去这么做吗?这群作恶多端、善变又狼心狗肺的物种,真的值得你去忤逆宙斯、牺牲自己吗?
请大家注意两个词:启蒙、觉醒。
4.普罗米修斯让不可能的事情成为可能,是他在捍卫和辩护了有限者的生命。
5.和《圣经》相比,圣经中的人类堕落是被动地屈服于蛇的诱惑,但是,普罗米修斯是一个率性而为、犯上作乱的神,他主动地亵渎权威比他大的主神宙斯。相比之下,圣经的叛变显得阴柔,而普罗米修斯则阳刚。
大家不要忘记,西方人类最初的文明基础,无非两条入路,一条是耶路撒冷的,是一神教和先知型的,另一条是雅典的,是多神教和民间诗歌类型的。它们都无比重要。而斯科特的《异形》,很完美地结合了这两条路径。
6.普罗米修斯代表着最古老的叛乱:他曾经协助宙斯发动过对克洛诺斯的叛乱,然后他又背叛了宙斯,他是背负着双重罪名的古老巨人神。
7.普罗米修斯在文学中,被指认为人类的塑造者,所以在这个世界上,在文化的脉络中,他更多的是人类学主角,而不是神话学的主角。这个,牛逼多了。
8.当时给他绑上高加索山的行刑者,是火神赫菲斯托斯,他这么对普罗米修斯说:你既看不见凡人的形象,也听不见凡人的话语,空怀满腔大爱,反而成为你犯上作乱的原因,害了自己,害了自己的族类。
这句话在《异形》系列中,完全适用,一语成箴。
9.古希腊人的悲观,其实不在奥林匹亚山的谱系中,或者说,奥林匹亚谱系的还不是那层最重要的底色,谁是?是高加索山崖上被缚的泰坦。泰坦,是奥林匹亚山诸神的基石。
这一点,一定要记住,一定记住。
10.赫尔墨斯后来去看过普罗米修斯,他问:“你觉得自己这样做,值得吗?”普罗米修斯回答他:“光阴荏苒、天荒地老,时间会教导一切。”——这是什么?这就是伟大的神话为什么会一直被讲述、经久不息。
它的本质是关于人和时间的谜语,谜底是什么?是我们谁都摸不准的神秘意志。
11.这个故事告诉我们,人类最后的机会,恰恰在于诸神的堕落。普罗米修斯的形象表明一种永远超越于沉默之外的思想:人类必须为每一分收获和成就付出高昂的代价。
《异形》的论述基点有两个,第一个是关于上面那一点,第二个就是关于代价。
12.最后,我们再来看看什么是普罗米修斯这个泰坦神故事的核心悲剧因素,那就是:人,最好不要存在。
我们的外部,是命运,我们的内部,是欲望。在电影中,无论是工程师Engineer还是人类,都逃不脱这个命题。
那艘飞船叫做普罗米修斯,简直是不可能更完美了:
它指代了知识、怜悯、反叛、毁灭、拯救、创造等一系列的意义。
如果你注意的话,会发现《契约》中第一批死的两个人,一个在抽烟,一个抽雪茄,他们都是在星球上最先点火的人。
以及载着这些人降落的小飞船,也是毁于巨大的火焰。
以上是我想说的关于普罗米修斯这位在神话中的泰坦神的人类学、文学意义,有了这一点,我们对于电影《普罗米修斯》才会有一个更高、更全面的理解。
没错,《异形》最伟大的问题,目前都发生在前传中,一个是《普》,一个是《契约》,它们都在处理困难的问题,但是怎么说?我认为这已经是现在人类能够想象的极致,对于超越逻辑的问题的答案,逻辑就算了,想象能不能够得着,都未必。
《普》最牛逼的事情就是给出了Engineer这一群人的设定,他们无疑创造了人类,而且很有可能是用牺牲自己的方法创造了人类(一哥们儿吃了个黑色果冻然后就灰飞烟灭倒在湖里,并且后来发现人类和他们的DNA完全一致,不仅如此,还都是吃小麦的)。
这群工程师完全不是留胡须的老爷爷那种耶和华形象,大家注意一下,他们都是:光头。不仅如此,他们的洞穴和庙宇中,都供奉着巨大的面孔,也就是说,他们仍然对面孔非常迷恋。
此时你也会想,牛逼哦,工程师也需要拜神,也有庙宇。这到底谁是终极神就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了对吧?
工程师带给人类哪些东西呢?我为大家总结一下:
1.艺术。一个是笛子,一个是美术。
笛子这个梗非常有趣,大家回忆一下《普》里面工程师怎么启动飞船的?是吹笛子。然后我还发现,年的时候,考古学家找到了迄今发现最古老的一个乐器,正好就是距今天年左右,就是个笛子,很可能是当时尼安德特人吹奏的。
在《契约》中,台词简洁而优美,坏发鲨说“文明就在那一眨眼之间产生,在爸爸给孩子吹笛子逗他笑的时候,产生了。”所以很有可能我们今天发现的笛子,就来自当年工程师带去的大礼包。
2.文字。很多文明是没有文字的,没有文字的文明中,历史和艺术要靠口述,难以完整并准确保存。虽然今天我们发现的考古资料证明,最初的文字是会计用来记账的,很不浪漫,但无论如何,文字是强有力的工具,它使得很多文化成果能够被长久保存、复制、扩散。
3.语言。大家注意一下《普》中,坏发鲨在大家都在休眠的时候在做啥?没错,学习。这告诉我们什么知识点?没错,一定要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努力学习,你才能成为更牛逼的人。
好,不歪题。坏法鲨在跟一个像印度人的老师那里学古老的印欧语言(而不是闪米特语,好奇怪,也许因为他是敌基督者?)。朋友们,语言是什么?语言就是文化最基础的基石,没有足够复杂的语言,人和人之间的协作无法达成,所以上帝挫败人类建造高塔的方法不是一个雷劈开塔,而是让他们彼此听不懂对方说的话。让这种工程永恒垮棚。
我太喜欢研究语言学了,太迷人了。所以《普》中这个段落,当时看得我想给斯科特送锦旗。
巨人工程师和我们一样,他们创造了霍比特版本的他们,也就是人类,但是至于为什么要创造,以及为什么要消灭人类,这就是目前最困难的问题。斯科特自己都没有提出解释,原因很简单:没人知道,也没人敢试图解释。
但我们可以知道的是,巨人的世界是一个严肃的世界,他们至少有一颗星球是很朴素的,大家穿着伯利恒年前人类的装束(人类也许就是跟他们学的),人数也不是很多,城市也没有《银河护卫队》里想象的那种美丽的复杂样子。
一个这么高级的文明竟然如此安宁、荒芜,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?
其实我是想考虑“为什么要创造人”的,坏法鲨也考虑过,他给出的理解是“因为他能”(Becausehecan.)这个好像很高级。
中世纪最伟大的神学家之一圣奥古斯丁必须要回答这个问题,在后来人们解释他的作品时提出过——他说“这是神能够创造出的最完美的一个世界。”这个回答其实蛮不明觉厉的。
工程师先是造人,原因也许:1.用来创造对自己没有危险的新文明,借此搞懂自己这个种群是怎么发展起来的,就像我们模拟地球生命起源的场景一样,结果发现人类文明发展很快,加上人类非常堕落,对自己产生了威胁,所以决定毁灭他们,连带把动物也灭掉。所以他们的飞船上有那么那么多的病毒液体。
2.大家算算时间,《普》是大概年前后,当时巨人死了年左右,也就是说,他们本来决定是在人类的公元0年左右来消灭人类——那个时候地球发生了什么事儿?耶稣出生,耶稣死了,启示录宣布弥赛亚即将到来。好了,我不多说,以免遭灾。《圣经》新约部分提过,下一个弥赛亚会来做终极审判,很显然,目前还没来——还是说,他们本来都已经动身了,结果被普罗米修斯工程师给耽误了?
3.在《普》当中,只有一个巨人活了下来,他在休眠仓中后来被大卫唤醒。这个工程师很可能就是“工程师中的普罗米修斯”——因为别的人都要杀人类,只有他动了个念头,释放毒水,阻止这场灭绝。
好了,那么年之后,他为什么突然又决定要去灭人类呢?他为什么后悔了?
这个问题也足够有意思的!
我的猜测是:公元0年前后,人类虽然已经很讨人厌,但感觉还不至于到死罪,年后他睁开眼一看,尼玛,真的好危险,人类都找到这里来了,而且还一眼就认出了比人类更牛逼的大卫,再不灭了你真的就迟了,指不定人类和仿生人还能做出啥事儿来呢!
他一眼就认出了人类和仿生人这两个妖艳贱货,痛恨自己之前妇人之仁。
一个物种创造出比自己更完美的物种,是种怎样的滋味?至少这几个神族和人类,都很不爽。
工程师要弄死人类,就像人类命令大卫给自己倒茶,哪怕茶具就在自己手边上。
你们再注意一下,工程师从年前来到地球启蒙人类之后,一直都是有来调查研究并且欢迎我们去他们星球的,所以留下了很多壁画,一个巨人指着星星。但是后来就没有了,尤其是近年都没有了,说明工程师对我们很讨厌,生怕自己被当年犯下的错误所打扰。
但是奇怪的事情也出现了:工程师死光了,难道他们母星的人不知道嘛?难道只有这几个工程师有技术和有目的去消灭地球人,其他母星的工程师不同意、不知情的吗?看来这群工程师都是神族人中的可怕博士,悄悄做了坏事,想悄悄铲平了坏事儿,结果失败了都没人知道。神族好危险!
果不其然,地球人还是来了……
相比之下串个场,《降临》里面的外星人似乎就比较有预见性……这说明大卫形容工程师也好、他的创造者Peter也好,都是说:“他们会死,只是凡人。”
尼玛,人类还不是神创造的,因为神不会死,神应该是超越时间的一种“生物”。大卫区分人和神,就是这么区分的,所以他对自己自信极了。
你一个会死的人都有资格创造,为什么我没有?我明明离神更近。大卫很可能是这么想的。
我的另一个问题是:异形有没有精神世界?如果没有的话,那岂不就是饥渴的癌细胞?至少目前看不出他有什么地方显示了他们在体能之外更高级、更完美的地方。无论是工程师还是大卫,如果对异形感到很满意的话,那就只能证明他们都是好斗的,因为异形很明显只能作为武器使用。
至少在LV-上的那些工程师,他们和异形已经有一定的相处时间了(壁画上有反映他们的暗黑科技史),后来很可能是异形的变化超过了他们的预期,失控了;或者因为没想到会被普罗米修斯工程师利用,反而杀死了自己。
或者进一步提问:如果异形是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且不为我们所理解的话,他的最终极攻击目标是什么?
再来说说仿生人大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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