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者按:
惊悉于永正老师仙逝,深感悲痛!特刊发于老师4月在病中所写《病中吟》(原载《小学语文教师》年7-8合刊),谨以此纪念于永正老师。祝于老师一路走好!从此,天堂又添读书声
病中吟
谨以此文,献给敬爱的肖志坚主任、黄衍强院长、张利锋主任、潘秀英主任、曹江主任、张庆先生以及全国各地所有关心我的朋友、老师、弟子和学生们。
一
年3月3日,我因患血液病,住进医院血液科28号病床。病房里共有四张床,拥挤,但整洁。28号床在最南头,靠洗手间,“方便”很方便。
一天,潘秀英主任查房,发现新大陆似的说:“四位患者中只有一位男的,多不方便哪。”然后对我说:“我给你调一个房间吧。”
邻床70岁的刘女士说:“我们没感到不方便,于老师不能走。”
其他两位女士(包括一位20多岁的姑娘)连同他们的陪护人也齐声说:“是呀,于老师不能走!”
尽管刘女士“威胁”要联名上书院方,“强烈”要求把我留下,但无济于事,潘主任还是把我调到了69号病床。这间病房里只有两张床位,我和先我一步的10岁小男孩成了病友。
后来才知道,潘主任从网上得知我是一个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的特级教师,才把我调到这间稍为宽松的房间的。所谓“男女有别”云云,不过是个托词而已。
刘女士和其他几位病友多次到病房看我。我则把学生、老师们送来的鲜花转送给她们。刘女士爱花,高兴得不得了。
我,一个74岁的老头儿,满脸皱纹的老家伙,人缘倒不错。
经过几番反复检查,医生说我患的是什么血液病,很难确诊。潘主任建医院——医院——去看看。那里有全国顶级的血液病专家——肖志坚主任。我心里明白,连徐州的医生都拿不准,肯定凶多吉少。
二
事不宜迟。3月26日到了天津,27号,挂到了肖志坚主任的门诊号。那天,他没戴工作帽,也没戴口罩,看上去,最多五十岁吧,却早已蜚声全国。他儒雅,沉稳,持重;一边专注地听着我对病情的陈述,一边作些记录,偶尔询问一些他想知道的细节。最后,他语气平和地说:“先做个骨穿,我们要看到化验结果才能确诊。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,不要紧张。”4月3日,我医院。病房面积和徐州的一般大,但只安排三张病床,显得敞亮多了。我右边病床住的是河南来的59岁的刘教授,左边病床住的是天津蓟县的72岁的蒙师傅。刘教授儒雅,蒙师傅爽直。
我全身无力,虽说洗手间就在病房里,大小便仍感到吃力。一天,女儿为我买了一把夜壶——就是尿壶,人们讲斯文,便送给它一个“夜壶”的雅号。我高兴地对刘教授说:“世界上的发明有千千万,但有两项发明最伟大。”
刘教授饶有兴趣地问道:“哪两项?”
我说:“第一是夜壶。有了它,解小便——特别是夜里——就用不着下床了。”
刘教授哈哈大笑,连床都跟着咯吱咯吱乐。
“第二,”我接着说,“是洗衣机。以前,我特别怕洗床单、被罩,更怕洗蚊帐。那蚊帐躺在木盆里,像一堆猪肠子,拽都拽不动,老虎吃天——无从下手。现在好了,什么这个那个的,往洗衣机里一放,一按开关,洗衣机就乖乖地转起来,只需四五十分钟,就洗好了,而且取出来就半干了。”
刘教授又笑。
有了夜壶,我晚上再也不下床“方便”了。白天,女护士进进出出的,我不大好意思,还是坚持着到洗手间去。
三
4月10号,检查结果出来了,我患的是淋巴T细胞白血病。此病易缓解,也易复发。开始家人还想瞒我。肖主任说:“老知识分子了,瞒什么?知道了,有利于配合治疗。”
我一看要化疗,就明白了。我对家人说:“我的导师张庆先生得知自己患上白血病,对妻子说了九个字:不怕死,争取活,活得好。这九个字,也是今天我要说的。张庆老师先做了五次化疗,然后改用中药调理,如今10年过去了,张老师满面红光,身健体壮。西医伟大,中医神奇。一个用科学治病,一个用哲学治病,一个治‘病’,一个治‘人’,两者结合,相得益彰。在我们中国,除了有西医,还有中医呢!多么值得庆幸啊!在教学上,张老师是我的导师,在如何对待疾病、如何治疗上,也是我的导师。”
深圳的弟子赵志祥听说我患了白血病,在手机里破口大骂“老天不长眼”!我说:“苍天有眼啊!它很眷顾我,已让我健康、平安、顺利地走过了整整74个年头!大概上天看我太辛苦了,于是找了个理由,让我放慢脚步,休息休息。放心,师父会坦然以对,笑面人生。”
他说:“师父又给我上了一课!吉人天相,师父一定会战胜病魔,重返讲台!全国的老师需要您,千千万万的学生需要您!”
四
化疗期间,我每天早晨要服一种激素药,白色的药片上有一个大大的字母“P”,每次服12片。女儿倒好水,我一口就把12片药吞下肚,笑着对女儿说:“你老爸厉害吧,一口能吞掉12个‘P’!”我故意把“P”说得很重。连床位医生方大夫也被我逗乐了。光看字母,谁都不会笑,但一说出来,就可笑了,因为“P”和那个字同音。
从此,每天早晨我吃“P”的时候,家人都会哑然失笑。
笑比哭好啊!
五
第一次化疗,4月15日开始,5月15日结束,历时一个月,效果很好。用医生的话说叫“完全缓解”。何意?即骨髓和正常人一样了。而且化疗没有什么不良反应。肖主任查房时,右手抚摸着我的肩,笑着说:“看来,这药很对症,光明就在前头!”他右手用力拍了一下我的肩。这力,一下子传遍了全身。于是乘胜追击,继续进行第二次、第三次化疗,到6月30号结束。这期间,每天早晨坚持吃“P”。
第三疗结束后,体重由入院时的70公斤,减到60公斤,腰疼腿疼,感到精疲力竭。再也不夸“体质”好了。头发几乎掉光。一照镜子,头顶上只有少数几根忠于我的白发尚傲然挺立,那副“富贵不能淫、威武不能屈”的气概,着实让我感动!有几根居然熬到出院,跟着我回到了徐州!但回家不久,还是相继“光荣”了。这是后话。
第二次化疗后,腰就疼;三次化疗后,腰疼得更厉害了,躺在床上翻身都困难,如若坐起来喝水,则更如上刀山下火海一般。乌鸦尚且知道把小石子衔到瓶子里,让水位升高,然后再去喝里边的水,我的智商难道不如乌鸦?我请老伴儿把杯子倒满水,放到我的枕边,再把吸管插进杯里,我歪着头用嘴吸。果然,一会儿便把一杯水喝光了。吸管延长了我的嘴!老伴用京剧《红灯记》中李玉和的口吻说:“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员!”我刚想对老伴儿说“吸管是人类的第三伟大发明”,怕老伴儿投否决票,没说出口。
有几天发低烧,精神萎靡不振,嗜睡,京剧也不想听了。肖主任还是一只手按着我的肩,笑着说:“你以为化疗药是营养液?发烧、嗜睡、无力是正常反应,不要担心。”一句话,顿时让我有了精神。老伴儿说:“你不是说‘跟京剧一块活着’吗?我教你唱一段《西厢记》的‘只说是娘把诺言来践’吧!四评调,很好听的。”我立即答应了。先听张君秋的录音,然后爬喜马拉雅山似的,艰难地跟着老伴儿一句一句地学。只三天,居然能哼下来了。唱着唱着居然不发烧了。有一天,我一用气,竟唱出了旦角的亮音!我高兴地说:“看来化疗没把我的小嗓儿化坏!”我这一嗓子,似乎传到病房外医务人员的耳朵里(那时我早已住进了单人病房),一位姓郭的护士进来送药时,问我:“老先生,您是不是唱戏的?”
我问:“怎见得?”
“你们天天听戏、唱戏,而且唱得那么好。”
我说:“我是小学老师,自幼喜欢京戏。你们天津是京剧之乡,当今出了一大批名角,像康万生、孟广禄、刘桂娟、李佩红、李宏、赵秀君、张克,都是闻名全国的大家!——你喜欢京剧?”
她说:“我父母喜欢京剧。”
可见,她不喜欢。她没正面回答我,显然是怕扫了我的兴。这么一“拐弯”,既不扫我的兴,还带有抚慰我的意思。可见她的语文学得不错,而且善解人意。
我把学唱戏的事打电话告诉了张庆老师。张老师说:“《空城计》里诸葛亮唱的一段‘我本是卧龙冈散淡的人’,医院里做化疗时学的。一唱,病痛就减轻,甚至逃遁了。”
“是呀,”我说,“唱戏,一用气,二忘我,等于做气功啊!”
六
医院住了四个月零三天。
第一个来探望我的是山东潍坊弟子李虹霞,她一共来津看望过我两次。天津的李卫东,上海的戴建荣,成都的余佳佳,杭州的张祖庆,北京的吉春亚、刘云艺,荆门的彭少菊,西安的史颖、李亚萍、孟琪、马国红,青岛的李伟等弟子也先后赶来天津看我。青岛的栾喜峰、上海的朱文君、濮阳的高照远等弟子托人捎来了慰问金。老友吴忠豪(上海)、支玉恒(威海)、陈先云(北京)、庞玉和(北京)、蔡欣梅(北京)、安京妹(北京)、王洪岩(徐州)也先后来津探视。我曾经工作过的徐州市大马路小学校长张艳(我的弟子)、孙荣平书记和卢海燕主任也来天津看过我。至于打电话发信息慰问祝福我的弟子、老师就难以计数了。杭州的弟子张芬英,几乎天天发信息祝我早日康复。成都的余佳佳常发来谜语、“脑筋急转弯”逗我开心。一次,她发来“世界上有南京、北京、东京,为什么没有西京?”我大脑“转”了两天才“转”出来:西京被唐僧取走了——西天取“京”嘛!
看望我最多的是天津老友、著名特级教师靳家彦和他夫人李瑾。他们夫妇二人不仅给我送来被褥、枕头、床单等生活用品(医院附近租赁了一间房子,需自备生活用品),还隔三岔五地送来李瑾亲手做的菜,如鳜鱼之类以及天津名吃狗不理包子、大麻花等。
我老伴儿对我说:“看看,全国有多少人关爱你呀,他们给了你多少正能量啊!你一定会好起来的!”
是的,朋友的关爱给了我极大的慰藉和鼓舞。但,给我正能量最多的,是我的老伴儿、儿子和女儿。
开始,是儿子晚上在病房的陪床上(就是窄窄的折叠椅)陪我,后期是老伴儿陪我。我们每晚看完中央电视台4频道的“今日中科治疗白癜风有疗效治疗白癜风的药